等霍乱过后我再去看你

这句话在信纸上歪歪扭扭地躺着，墨水有点晕开，像雨天窗玻璃上的水痕。她写的时候手大概在抖。也可能只是钢笔太旧，漏了墨.

我没回信。不是不想，是不知道怎么开口。纸能寄到,人不一定能走过去。镇子封了第3天，菜市场塌了半边棚子，没人去修。风一吹，塑料布哗啦啦响，像有人在背后鼓掌。

她住河对岸。以前骑车十分钟.现在桥头站了穿白衣服的，戴着口罩，手里拿个本子记来往的人。我试过绕小路，泥巴路上全是脚印,深一脚浅一脚，还有人倒在沟边,脸朝下，胳膊伸得老长。没敢看脸。

昨天邮差来了，裤腿卷到膝盖，鞋上糊着黑泥。他递给我一张纸,说是她托 人捎的。字比上次更乱，像是写得很急.“药快没了。咳嗽厉害!夜里睡不着。”底下画了个圈，不知道什么意思.可能是太阳，也可能是句号。

我烧了壶水，把杯子烫了三遍。水汽往上爬，模糊了窗户。外面巷子里传来锣声，嘡——嘡——嘡——，慢得让人心慌。那是报丧的节奏。谁家又走了人？不知道。也没人问。

想起去年夏天，她坐在院门口剥豆子。阳光斜着照在青石板上，蝉叫得耳朵疼。她说：“你这人，话少得像存了款。”我蹲旁边抽烟，烟灰掉进鞋里也没觉着.风吹过来一股槐花味。现在那棵树被砍了，说是要腾地方搭临时棚子，收发热的病人。

前天晚上做了个梦。梦见自己划船过河，桨是木头的，沉得抬不动。河水发绿，漂着烂菜叶子和一只死猫。她站在对岸招手，穿那件蓝布衫，袖口磨毛了。我想喊，嗓子像堵了棉花。船到中间突然漏水，水漫上来，凉得刺骨。惊醒时枕头湿了一片，分不清是汗还是别的。

镇卫生所的老张偷偷跟我说，这次的病邪性。拉肚子只是开头，接着高烧，眼珠发黄，尿变成茶色.有人一天拉二十多次，脱水倒在路上，抬回去已经咽气。药不够，针剂全调去了县里.我们这儿，只能靠盐水，熬大锅的盐水，加点糖,说是补电解质。

我煮了盐水送去桥头。两个穿白衣服的接过去,一句话没有。其中一个口罩松了，下巴露出来，有颗痣。我记得他，去年还在我家修过收音机。现在他看我，眼神像看陌生人。

昨儿傍晚下了场暴雨。屋顶漏得厉害，拿盆接着，叮叮咚咚一整夜。早上积水退了,巷口多了具尸体,裹在草席里，绳子打了个死结......没人认领。几个民兵用杆子钩着拖走,像拖一袋土豆。

她的信又来了。这次是别人代写的，字工整，内容却让我心口发紧.“她昨夜吐血，神志不清,总说你在桥那边等她。”后面附了句,“怕是撑不了几天。”

我想冲过去。真的，鞋都穿好了......可刚走到桥中央，穿白衣服的举着喇叭喊：“再往前一步，消毒水泼了!”我没动!他们真泼了，一股刺鼻味扑过来，眼睛辣得流泪。不是因为消毒水。

今天没下雨。天灰蒙蒙的，云压得很低。我把攒下的药片用油纸包好，塞进竹筒，绑在一条黄狗脖子上......它常去对岸翻垃圾吃，熟门熟路。临放它走，摸了摸头，说了句：“送去啊。”狗回头看了我一眼，眼神不像狗。

中午狗回来了,竹筒还在，药没了。它蹭我腿，尾巴摇得厉害。我蹲下，发现它嘴角有白沫。不到一个时辰，抽搐着死了。

现在坐在门槛上抽烟。烟快没了，省着抽。半截摁灭,留着下次点火用。

河对岸起火了。黑烟滚滚，不知道烧了什么.风往这边吹,灰落在碗里。

等霍乱过后我再去看你。

这话现在听来，像个笑话。或者，是个咒。

她要是还能写信,大概会说：不必了.人都没了，看什么看。

可我还是每天往桥头跑一趟。站着,不说话。穿白衣服的也不赶我。久了，成了 routine。像等人，像等死.

前几天看见河里漂着一双红拖鞋。左脚那只.我捞起来，拿水冲干净,摆在窗台上。不知是谁的.也许她的。她好像穿过这么一双。

盐罐空了。得想法子弄点盐回来。不然，连盐水都煮不成.

天又阴了。可能还要下雨。

最后,要及时治疗，对身体很有好处.关于“等霍乱过后我再去看你”的内容就到这里。祝你每天吃得健康，少油少盐，坚持锻炼。健康小提示：睡前泡泡脚，暖和又舒服，睡觉更香。